拾光不昧月不亮

难忘今宵

【庆萍】小烦恼

迟来的521贺文,诚常相互暗恋期。


申时过半,初夏的日头依旧刺眼,陈萍萍腰抵着书案低头忙活,阳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,晒着他的大半个后背。微微汗湿的领口不算舒服,多少分走些他的注意力,保持伸直的食指下意识地重新搭在锉刀上,一使劲,血珠便渗了出来,一直凝成黄豆大小,顺着指缝滴在地上。


放下刀,他用拇指拭去了残留的血渍。点点残红被抹平,完全干涸后留下一道看不清的痕迹,陈萍萍盯着看了许久,再回过神来,阳光已稍作西移,刚好避过他抬手能够到的最远位置。


陈萍萍索性收了脚下的一众工具,锉刀和磨石在木箱里碰撞作响时,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分了心,这在以往并不常见。把箱子放回原位后无事可做,他靠在椅子扶手上轻咬嘴皮,一阵轻微的撕裂疼痛传来,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桌角那杯遗忘半天的茶水。


茶早就凉透,但这对于陈萍萍来说没什么,反而有助于让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。绿茶苦涩,冷茶更是突出了这份厚重的口感,吞咽之后,茶香不从嗓子眼里往外氤氲,而是一股脑攀爬上了天灵盖,如遮天乌云一般,从头顶往下压,让人清醒。


可是疯狂才需要清醒,而他最近的生活平淡得不值一提。


和世子去山上打猎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,回到京都也不过是和以前一样陪世子读书习武,范建最近总黏着一位姑娘,连诚王府大门都不怎么靠近,小叶子那里也没有再做新鲜玩意,只是养了一些好看的花,他上午才去看过。


他本来想再多待会说说话的,可小叶子只留他吃了中午饭,饭后歇了一会就急忙把他推出来,说什么今天日子特殊就不留他了,和小世子好好过,等下次来见面给他准备好吃的火锅。


一直到走在回诚王府的路上,陈萍萍还有点懵:五月二十一是什么特殊日子?他不记得这是谁的生辰,从前没有提起过,往前数一百天也没发生过什么……但是看小叶子的意思,好像世子也知道这个日子,并打算和他一起过。


陈萍萍回到府中也没得干,世子上午进宫去了。老皇帝也知道自己病得厉害,竟产生了些许舐犊之情,叫了皇孙辈的孩子进宫叙旧,想必在宫里用过膳之后就该回来了。


陈萍萍在等他的时候没闲着,拿出磨刀石和成套的锉刀开始打磨。世子前些天心血来潮要学木工,还翻出来以前诚王送的器具,闲置的时间长了有些锈钝,可是刀柄上面雕的图案他又喜欢,便说抽时间把东西拿来修整。


正好得空,陈萍萍就做主替他把刀具磨了,只是今日心思散了实在没有效率,手上的活只做了一半不说,还把食指划破了个大口子。


日头慢慢下落,世子还未归府。手上的伤口明明已经凝结,却总是没由来地疼,从前伺候宫里主子时也常受伤,他早已不怕剧烈的疼痛,然而这指尖阵痛漫长而难耐,很是闹人。


十指连心,陈萍萍不知如此解释这反常是否妥当,不过他此刻的确心乱。


天上的太阳晃眼又晒人,手里的小刀钝得磨不出来;范建许久不来府里走动,小叶子也忙着和五竹鼓捣他不知道的东西;想不出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,不知道准备不周会不会被世子说……


世子……怎么还不回来。


陈萍萍摇摇头,想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。这些都是太小的事,每一件单拎出来都不值一提,就算加在一起,也不值得用烦恼这么大的词来形容它们。


就像是被普通的蚊子咬了一口,不痛,也没有痒得需要使劲抓挠,就是在皮肤上浅浅留下一个鼓起的包,看它一眼想挠一下,可不看了也似乎没有什么,甚至连清晨问安的时候,都不像被毒蚊子狠狠叮咬那样可以成为聊天的话头。


被莫名其妙又纠缠不休的思绪裹挟,陈萍萍在屋里一坐就坐到了傍晚,直到外面传来吆喝帮忙的声音,他才站起身,拖着有些饥饿的身体走向院中。


世子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,被王府家丁扶着馋着,歪歪扭扭地走过来。


他衣角上熟悉的红色暗纹在阳光下十分醒目,陈萍萍看见了,眼底一亮,加快了脚步,上前去迎。


还差着两步的距离,世子已经把胳膊从家丁的手里抽出,身子也摇着,脚步虚浮乱点,晃晃悠悠地往前倒去——


栽倒进陈萍萍的臂弯里。


“你们下去吧,我扶世子进去。”陈萍萍朝帮忙的人点头致意,托起世子的一只胳膊,高举绕过自己的脖子,架在肩头。


世子醉得厉害,把全身重量都压在陈萍萍身上,他走得踉跄,却在和世子同频的跌跌撞撞中生出了一丝难言的踏实,像一株成熟的麦子,沉甸甸的,任风拂动。


进了屋,扶世子靠在椅上休息,倒水给他擦洗,陈萍萍忙得出了一头薄汗,顾不上擦,转身又去厨房端了一碗醒酒汤。


漆黑的碗底挨到桌面,发出清脆的响声,陈萍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收着力以致将世子吵醒,只是他一转过身便对上了世子的眼睛。


带点水光,微微眯着,酒气从狭长的眼角溢出来。


看来世子今天喝了不止五大杯。被世子盯着,陈萍萍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,又陷入突然的胡思乱想:世子酒后皮肤泛红,前几日修须时在下巴颏留下的印太显眼了,下次一定要提醒他小心些,或者自己来做也是可以的;这酒气有些浓郁,闻起来没有小叶子酿的果酒香甜,下次找她再多要一瓶好了。


还有……刚刚应该擦擦汗的。


一颗小小的汗珠从陈萍萍额前滑落,经过眉骨掉落他的睫毛上,颤颤巍巍,倘若眼皮稍一用力,便会跌落进眼睛里。


这让他无端觉得狼狈,又因为心中突然产生的奇怪想法而涌上来更多的感觉,譬如抵触、难堪、酸涩……陈萍萍被这团复杂的情绪裹挟,眼底晦暗不明,如同置身于黄昏时分的漠北群山,落日后,重重叠嶂,看不见方向也看不见头。


就连世子叫他也没有听到,于是又喊了一遍,醉醺醺的一声“陈萍萍”,把他的魂儿叫了回来。


陈萍萍恍惚中分不清那声音中是酒气还是怒气,快步向前挨近,应声。行进间,那滴汗从眼皮缝里渗了进去,微微蛰痒带来的不适迫使他眯起了眼睛,不停地眨着。


“陈萍萍,”世子歪着脑袋看他,皱起个眉头,酒后泛红的眼睛怼着陈萍萍使劲瞅,他问得小心:“你哭啦?”


不等回答,他又自顾自解释起来:“在宫里用完午膳后我是要回来的,定国将军家里那位突然邀请我们去他家坐坐喝点酒,他和大皇叔二皇叔都走得近,实在推脱不了,就跟着一起去了,还有梁侯爷方大人的公子。”


“主子不必……”陈萍萍本想说不用和他说这些,话到嘴边,却不由自主地犹豫了一下,趁这个停顿的气口,世子抬起胳膊去够他的手。


一个站一个坐,又隔了一点距离,世子只能攥住他的四根手指。滚烫的掌心紧贴着陈萍萍的指尖,那份温度从接触的一点瞬间扩散到全身,又经过血液收束于心口,一团模糊的火焰在那里缓慢地灼烧。


“我本来叫了人要回府上说一声,他们说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就派人和父王打过招呼了。”世子嘴里嘟囔,手也不闲着,非要把陈萍萍往自己这边拽。醉酒的人手上没劲,陈萍萍也不抵抗,顺从地被拉扯过去,坐在了世子的身边。


“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?”


陈萍萍摇摇头。


“我也不知道,但是小叶子说很特殊……”世子的酒劲慢慢上来了,说话的声音逐渐减弱,陈萍萍需要凑近了才能听清。“我今天不想进宫。”


“会有那么一天吗,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……”


“陈萍萍……”


“主子累了,去休息吧。”陈萍萍站起身,搀着世子往床边走去。


“下午你怎么没来啊?下次和我一起去……”


“主子放心,以后去哪我都跟着。”


他一边应答,一边扶世子躺下,替他仔细盖好被子,自己则在脚踏上坐了下来,世子的喃喃低语便流进了耳朵。


“不是跟着,是和我一起……”


“陈萍萍,你太笨了,比我钓鱼还笨……”


“明天和我去钓鱼吧……”

评论(12)

热度(119)

  1.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